#2
後來我特地上網查了萬靈山這個地方,一無所獲。
後來我特地上網查了萬靈山這個地方,一無所獲。
想想自己也是在日本,也算是見識多廣,這個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聽到,病歷上我聽到的關鍵字都搜了,什麼也沒有,連媒體報導、考古黑板、娛樂八卦,一點痕跡都沒留下。
倒是給我找出了一些怪異的地方,幾個和杏花村差不多經歷的村子,同樣都有著難以找到的路、不錯的生活環境、最後都離奇的失蹤了,村子一夕之間變成廢村。
這些地方都會被找出來是因為鬧鬼,有年輕的登山客上山時走錯了路,就走進了他們的遺址,最早先應該還有別人誤入,只是沒人發現,漸漸地科技文明了,能夠逃生的知識更加被傳達,活著走出這樣的鬼地方機率也就更高,雖然看起來在訪談上有些瘋癲,但活著總是好的。
藏君上個禮拜走之前約了今天來這裡說話,今天是周六,不巧下了小雨,我嘴饞弄了三明治跟紅茶,中午十二點準時的大門門鈴又被按響了。
他一身水氣,打了傘還是褲管有些被水濺濕,我替他晾起傘問他:「你開車來嗎?」
「是阿。」
「也是,不然車站過來還是一段路,估計全身都濕了。」
他的穿著就是帽衫、毛衣、素色衫這樣換著,對一個年輕人來說實在樸素過頭,但是想想,要是有人經歷過他說的那樣,一般光鮮亮麗的生活應該也不是他人所嚮往的了。
我把找到的資料都給他看,藏君看一半的時候還輕輕笑了,似乎覺得這些八卦很有趣,一邊拿三明治塞自己的嘴。
「有名的鬧鬼村。」藏君端著熱紅茶比了幾下,「你想去?」
「娛樂而已。」
就算我不說,我相信藏君也知道我什麼意思,那些發布出來的影片和相片是空無一物,看得見亡魂的人卻說照片被塞的滿當,裡面都是村人。
藏君看完了那些危言聳聽的文章去看窗外,我收起平板把空盤拿去泡水,洗完了手回來坐下,坐了一會兒藏君也沒開口,我沒催他,等著他自己說話。
「失眠患者是不是就是要開處方籤吃藥?」他開口。
「你想吃?」我說:「吃藥不是治根本,他只是一個引導你入眠的方式,吃多了會有藥癮。」
外面的雨好像變大了,從滴滴落落變成沙沙瀝瀝,我看他很專注的在聽雨聲。
「我有過一起長大的同事,」藏君斟酌用詞看著玻璃上的雨水,「戰友,這樣稱呼才對,他們很討厭下雨,反而比較喜歡下雪,說下雨會觸景傷情。」
「家鄉的朋友嗎?」
「嗯。」藏仍看著窗外:「人都說下雨容易低落,不知道是本來就忘不了那些傷心事,還是在下雨的時候想起來,真的觸景傷情。」
然後,他說的。
萬靈山成了焦土世界後,政府軍不再被信任,這時候就崛起了一股新勢力,小說都這麼寫的,對抗政府軍的就是政府所說的反抗人士,反抗軍沒有什麼傷害,也沒什麼好懼怕的。
「不勇敢的人沒辦法成為英雄,但是英雄都是勇敢的。」藏君說著,目光像是回到了好久以前,「有個人來問我會不會不甘心,但是不甘心能成為英雄嗎。」
「你想過成為英雄嗎?」
「很絕望的時候,對啊,我想過。」
對現實不甘嗎,覺得為什麼自己如此淒慘嗎,為什麼是自己必須受到這樣的對待。
家人與朋友都死了,鄰居也死了,熟悉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一片灰燼,該何去何從。
「所以你選擇從軍了嗎?」我問。
「嗯,」他看了我一眼,「我加入反抗軍後,替他們打仗,我直到現在也不會相信政府軍。」
「日本是一個滿保守也護短的國家,我有些意外會從你這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口中聽到這樣的回應。」
「我們現在也在日本。」藏君微微一笑,「雖然你不是日本人。」
「所以?」
「我說過了,有時候你看到的不見得都是真的。」
我看著藏君不語,他又陷入了在雨幕之間的沉思,在做心理治療時通常是一件痛苦的事。
治療本身就是痛苦,它會解析病人本身,不論是意識、回憶、記憶片段、甚至是一句話,都會成為打開痛苦的鑰匙,但還是有人不斷地去嘗試,不斷地去試著治癒傷口,好讓自己能夠痊癒,繼續在人生走下去。
也有人認為痛苦太過的真實是折磨,不願意去面對後面的事,治療的中途就停下了腳步,他們選擇不去治療,這也許不是放棄,只是不再去碰。
做一個心理醫生無論任何事都要保持客觀的心態去看,我承認我是對人性感到極大的興趣才這樣做,這樣的過程總是保留一種若有似無的美感,見著人痛苦又見他笑。
「你會感覺到痛苦嗎?」我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問著。
「現在?」
「從軍的時候。」我看著他轉回來的視線又移到了我手邊的咖啡杯,再到我身上,「那時候你幾歲。」
「十歲的時候從軍,因為進去只是童兵,說真的你也不能做什麼,」藏君聳肩,「那個問我的人說他有一個培育計畫,所以我們就加入了。」
「我們?」
「村子沒有被滅村,還是活下來了部份的人,很神奇,情況開始變糟前,有一部份的人就遷去了另一個地方,同樣也是在山上,人群分散後風險就降低了,一切都是祭司的旨意,活下來的孩子有幾個跟我一起去從軍了,訓練的過程很痛苦,我們做的不是一般人的訓練。」
我沒有回答他的話,藏君說:「那個訓練叫作種子兵培訓計畫,從最小的自理年齡開始以藥劑和軍事正規訓練培養士兵,我們成功之後,就開始對政府軍打擊,畢竟是他們讓情況變得更糟,就像他們當初那麼殘忍,能夠不留活口就不留,送去醫院的那些人我們都沒有再看見他們,所以司令說要為他們復仇。」
「你覺得司令是怎樣的一個人?」
「他讓我想到我的父親,但我的父親更溫柔,司令嚴肅多了,規則也多,他就像包裝在華麗包裝紙下面的一把刀,」藏君停頓一下,「不過只要乖乖的,再怎麼痛他也只是用刀背打你,對當時的童兵來說根本不在乎這些皮肉痛,每個人的眼裡只有政府軍,想把他們……撕成碎片。」
「政府軍被打垮之後,政府就徹底被挖空了根基,這個國家的未來會變成怎樣?難道你們沒有想過嗎?」
「你以為我們真的在乎嗎。」藏君看起來毫不在意的說。
「你是指,已經不在乎這樣腐敗的國家,變得如何已經不在乎了,還是世界各地戰爭,你不在乎。」
「醫生,每一天世界各地都在戰爭,而我們是戰場上被雇主雇去打仗的人。」
「覺得無所謂,社會崩壞也是正常的?。
「沒那麼嚴重,但、我確實那時候不在乎。」
「……我不能反駁你,士兵。」
藏君挑起眼看著我,我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嚴肅。
這個人他知道什麼是正常人該理解的對錯,但他卻只會貫徹自己認為的正義,這是英雄還是士兵?
「我不是說你有錯,別那麼看我。」我語氣帶笑。
「因為你也是這樣的人,醫生。」他肯定。
「我不否認,人的心從來都是偏的,也許未來你會有機會聽我說故事。」
戰爭並不可怕,人有慾望就會有掠奪,當有些地盤無法意見相同,人們選擇用武力和槍枝解決一切,這是最快的解決方法,用童兵又怎麼樣,世界歷史上的童兵紀錄不只這件,我想想確實沒什麼好訝異的,畢竟日本這個民族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殘忍出名,才能成為優秀國家。
「他們總是很理智的說要用文明解決,試著用法律、用勢力、用武力去控制人群的聲音,然後讓執法者導向操控大局的那一方,犧牲了大部分的人只為了挽救這一個失誤,」藏君說:「這些都跟我們無關,我──並沒有這麼偉大,還該去替國家思考未來如何。」
「所以你去報仇了。」
「是的,我們打了好幾年,漸漸地政府軍被削弱,那是一段國內動盪的日子,新的首相被推任上位、廢除天皇制度、再變成首相被民主舉薦為總統,這些是新聞。」
「我該感到意外嗎,當年這麼大的歷史上改革,藏君居然是其中一員。」我笑了笑,往茶杯裡倒滿了熱紅茶。
「......我不知道,其實就像你什麼也沒改變。」
家人、朋友、同事、那些人所愛的人,通通都成為了殉葬品。
他們與戰爭被埋在一起,無人立碑、無眾弔念,變成了孤魂野鬼,只有還活著的人去思念他們。
「談談你的家人吧,你來自怎樣的家庭。」
「就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。」藏君坐在沙發裡換了個姿勢,「父親是居合道師父,母親是族內巫女,父親每天都上下山的去道館,平常我就與母親待在家,偶爾會去田裡看看植物,其餘時間是跟在她身邊,她會畫畫、紡紗,用一種很特殊的編織法,編著繩子,小時後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,加減跟著學,母親都會笑我編的很醜。」
「嚴父慈母?」
「他們都很好,鄰居說我父母都是很溫柔的人,但父親一旦握住刀,就會變得很嚴肅,他非常的熱衷於居合道,從小就學習。」
「現在能有這樣專精於技術、武術的人已經不多了,特別是不大眾的武術。」
藏君點頭也認同這點。
「你喜歡居合道嗎?」
我問他的時候,藏君瞇著眼睛看著窗外雨幕點頭,他撐著頭的手換到了下巴,摸著唇邊的疤痕,這個反應讓人知道他在思考些事,我又問:「那有沒有去學?」
「嗯,」藏君的聲音很平穩,「拿到屬於自己在軍中的身份證後,我們有很多課程,你會發現一間軍營比你想像的還大,大的幾乎像是一間學校和軍營的結合體,如果在周圍蓋起圍牆,就算我們不出去,也可以在那裡過完一輩子,我跟我的“同事”除了司令給我們排下的特殊課程,其他還有授很多的課,可以自由去選,就像上學一樣,只是我們不學學校裡教的那些,日語、英語、古文、生物……都不重要,他有劍術課程,小時候跟著父親學的都還記得,所以起步並不困難,我本來還想選修弓術,但是沒有名額了。」
「這些學習是為了幫助你成為一個更好的士兵?」
「是幫助你殺更多的人。」藏君說。
「殺人之後會睡不著嗎?」
「不會。」
「我是指第一次殺人的時候。」
「我只感覺到痛快。」
「痛快?怎麼樣的痛快?」
我換了交疊的腿,以免左腿發麻,藏君回答時毫不猶豫,眼也不眨,他沒有說謊,問良心都沒有愧疚之感。
「復仇的痛快感。」藏君拿起茶杯,「殺人的感覺很好,有的人不小心失控殺了人,他錯了嗎?也許、或是沒有也許,他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解決他們心裡無法忍受的事,我們擁有決定對方命運時,會感覺充滿了力量、掠奪、成就,最後就是痛快的一個個處理。」
「那麼你覺得,在過去這樣的教育與工作環境下,是否成為造就現在的你極大的一部份原因和可能性?」
藏君喝著熱紅茶沉默下來,我坐著等他回應比往常還要久,他放下茶杯什麼也不看不出情緒,良久才拋了一句:「沒有司令,就造就不了今天的我。」
「這是你失眠的原因?」
「也許。」
「你很痛苦,你知道的。」
「也許等想做的事情做完,就不會那麼痛苦。」
「想做什麼?」
「不是我就是他們,二選一。」
我見他張開了手掌慢慢握起,金色的目光盯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指,與常待在室內的手不一樣,這是真正殺過人、發動過戰爭的手,只要他想,為什麼做不到。
「藏君,你知道有句話叫,寧可天下人負我,不可我負天下人,你是哪一種?」
「我總是在負人,已經不差誰了。」
「你有想過生化武器背後的來源嗎?也許並不完全是政府軍所為。」
「當你無路可以發洩,你只會選擇別人給你走的路,儘管真的那麼的不完全信任,但這也已經是你能相信的事。」
「你的朋友們也如此想?」
「他們不在乎是不是政府軍的操控,當年砲彈的清掃作戰是事實,為了這個才打擊政府軍。」
該說固執嗎,或是偏執到幾乎改變不了的執著,人陷入絕望的時候只會相信唯一給予希望的指示,藏君錯了嗎,我不覺得,但他也不是完全對的。
「就這樣吧,」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,「雨剛好也停了,下次見,醫生。」
我坐在沙發上見他套起外套,也沒有問他是否被戳到痛處,他拿起黑色的雨傘走出房屋,很快的在他離開一會兒又飄起了細雨,一切都被掩蓋住了。
「下次見,藏君。」
倒是給我找出了一些怪異的地方,幾個和杏花村差不多經歷的村子,同樣都有著難以找到的路、不錯的生活環境、最後都離奇的失蹤了,村子一夕之間變成廢村。
這些地方都會被找出來是因為鬧鬼,有年輕的登山客上山時走錯了路,就走進了他們的遺址,最早先應該還有別人誤入,只是沒人發現,漸漸地科技文明了,能夠逃生的知識更加被傳達,活著走出這樣的鬼地方機率也就更高,雖然看起來在訪談上有些瘋癲,但活著總是好的。
藏君上個禮拜走之前約了今天來這裡說話,今天是周六,不巧下了小雨,我嘴饞弄了三明治跟紅茶,中午十二點準時的大門門鈴又被按響了。
他一身水氣,打了傘還是褲管有些被水濺濕,我替他晾起傘問他:「你開車來嗎?」
「是阿。」
「也是,不然車站過來還是一段路,估計全身都濕了。」
他的穿著就是帽衫、毛衣、素色衫這樣換著,對一個年輕人來說實在樸素過頭,但是想想,要是有人經歷過他說的那樣,一般光鮮亮麗的生活應該也不是他人所嚮往的了。
我把找到的資料都給他看,藏君看一半的時候還輕輕笑了,似乎覺得這些八卦很有趣,一邊拿三明治塞自己的嘴。
「有名的鬧鬼村。」藏君端著熱紅茶比了幾下,「你想去?」
「娛樂而已。」
就算我不說,我相信藏君也知道我什麼意思,那些發布出來的影片和相片是空無一物,看得見亡魂的人卻說照片被塞的滿當,裡面都是村人。
藏君看完了那些危言聳聽的文章去看窗外,我收起平板把空盤拿去泡水,洗完了手回來坐下,坐了一會兒藏君也沒開口,我沒催他,等著他自己說話。
「失眠患者是不是就是要開處方籤吃藥?」他開口。
「你想吃?」我說:「吃藥不是治根本,他只是一個引導你入眠的方式,吃多了會有藥癮。」
外面的雨好像變大了,從滴滴落落變成沙沙瀝瀝,我看他很專注的在聽雨聲。
「我有過一起長大的同事,」藏君斟酌用詞看著玻璃上的雨水,「戰友,這樣稱呼才對,他們很討厭下雨,反而比較喜歡下雪,說下雨會觸景傷情。」
「家鄉的朋友嗎?」
「嗯。」藏仍看著窗外:「人都說下雨容易低落,不知道是本來就忘不了那些傷心事,還是在下雨的時候想起來,真的觸景傷情。」
然後,他說的。
萬靈山成了焦土世界後,政府軍不再被信任,這時候就崛起了一股新勢力,小說都這麼寫的,對抗政府軍的就是政府所說的反抗人士,反抗軍沒有什麼傷害,也沒什麼好懼怕的。
「不勇敢的人沒辦法成為英雄,但是英雄都是勇敢的。」藏君說著,目光像是回到了好久以前,「有個人來問我會不會不甘心,但是不甘心能成為英雄嗎。」
「你想過成為英雄嗎?」
「很絕望的時候,對啊,我想過。」
對現實不甘嗎,覺得為什麼自己如此淒慘嗎,為什麼是自己必須受到這樣的對待。
家人與朋友都死了,鄰居也死了,熟悉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一片灰燼,該何去何從。
「所以你選擇從軍了嗎?」我問。
「嗯,」他看了我一眼,「我加入反抗軍後,替他們打仗,我直到現在也不會相信政府軍。」
「日本是一個滿保守也護短的國家,我有些意外會從你這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口中聽到這樣的回應。」
「我們現在也在日本。」藏君微微一笑,「雖然你不是日本人。」
「所以?」
「我說過了,有時候你看到的不見得都是真的。」
我看著藏君不語,他又陷入了在雨幕之間的沉思,在做心理治療時通常是一件痛苦的事。
治療本身就是痛苦,它會解析病人本身,不論是意識、回憶、記憶片段、甚至是一句話,都會成為打開痛苦的鑰匙,但還是有人不斷地去嘗試,不斷地去試著治癒傷口,好讓自己能夠痊癒,繼續在人生走下去。
也有人認為痛苦太過的真實是折磨,不願意去面對後面的事,治療的中途就停下了腳步,他們選擇不去治療,這也許不是放棄,只是不再去碰。
做一個心理醫生無論任何事都要保持客觀的心態去看,我承認我是對人性感到極大的興趣才這樣做,這樣的過程總是保留一種若有似無的美感,見著人痛苦又見他笑。
「你會感覺到痛苦嗎?」我雙手交握放在膝上問著。
「現在?」
「從軍的時候。」我看著他轉回來的視線又移到了我手邊的咖啡杯,再到我身上,「那時候你幾歲。」
「十歲的時候從軍,因為進去只是童兵,說真的你也不能做什麼,」藏君聳肩,「那個問我的人說他有一個培育計畫,所以我們就加入了。」
「我們?」
「村子沒有被滅村,還是活下來了部份的人,很神奇,情況開始變糟前,有一部份的人就遷去了另一個地方,同樣也是在山上,人群分散後風險就降低了,一切都是祭司的旨意,活下來的孩子有幾個跟我一起去從軍了,訓練的過程很痛苦,我們做的不是一般人的訓練。」
我沒有回答他的話,藏君說:「那個訓練叫作種子兵培訓計畫,從最小的自理年齡開始以藥劑和軍事正規訓練培養士兵,我們成功之後,就開始對政府軍打擊,畢竟是他們讓情況變得更糟,就像他們當初那麼殘忍,能夠不留活口就不留,送去醫院的那些人我們都沒有再看見他們,所以司令說要為他們復仇。」
「你覺得司令是怎樣的一個人?」
「他讓我想到我的父親,但我的父親更溫柔,司令嚴肅多了,規則也多,他就像包裝在華麗包裝紙下面的一把刀,」藏君停頓一下,「不過只要乖乖的,再怎麼痛他也只是用刀背打你,對當時的童兵來說根本不在乎這些皮肉痛,每個人的眼裡只有政府軍,想把他們……撕成碎片。」
「政府軍被打垮之後,政府就徹底被挖空了根基,這個國家的未來會變成怎樣?難道你們沒有想過嗎?」
「你以為我們真的在乎嗎。」藏君看起來毫不在意的說。
「你是指,已經不在乎這樣腐敗的國家,變得如何已經不在乎了,還是世界各地戰爭,你不在乎。」
「醫生,每一天世界各地都在戰爭,而我們是戰場上被雇主雇去打仗的人。」
「覺得無所謂,社會崩壞也是正常的?。
「沒那麼嚴重,但、我確實那時候不在乎。」
「……我不能反駁你,士兵。」
藏君挑起眼看著我,我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嚴肅。
這個人他知道什麼是正常人該理解的對錯,但他卻只會貫徹自己認為的正義,這是英雄還是士兵?
「我不是說你有錯,別那麼看我。」我語氣帶笑。
「因為你也是這樣的人,醫生。」他肯定。
「我不否認,人的心從來都是偏的,也許未來你會有機會聽我說故事。」
戰爭並不可怕,人有慾望就會有掠奪,當有些地盤無法意見相同,人們選擇用武力和槍枝解決一切,這是最快的解決方法,用童兵又怎麼樣,世界歷史上的童兵紀錄不只這件,我想想確實沒什麼好訝異的,畢竟日本這個民族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殘忍出名,才能成為優秀國家。
「他們總是很理智的說要用文明解決,試著用法律、用勢力、用武力去控制人群的聲音,然後讓執法者導向操控大局的那一方,犧牲了大部分的人只為了挽救這一個失誤,」藏君說:「這些都跟我們無關,我──並沒有這麼偉大,還該去替國家思考未來如何。」
「所以你去報仇了。」
「是的,我們打了好幾年,漸漸地政府軍被削弱,那是一段國內動盪的日子,新的首相被推任上位、廢除天皇制度、再變成首相被民主舉薦為總統,這些是新聞。」
「我該感到意外嗎,當年這麼大的歷史上改革,藏君居然是其中一員。」我笑了笑,往茶杯裡倒滿了熱紅茶。
「......我不知道,其實就像你什麼也沒改變。」
家人、朋友、同事、那些人所愛的人,通通都成為了殉葬品。
他們與戰爭被埋在一起,無人立碑、無眾弔念,變成了孤魂野鬼,只有還活著的人去思念他們。
「談談你的家人吧,你來自怎樣的家庭。」
「就是很普通的一家三口。」藏君坐在沙發裡換了個姿勢,「父親是居合道師父,母親是族內巫女,父親每天都上下山的去道館,平常我就與母親待在家,偶爾會去田裡看看植物,其餘時間是跟在她身邊,她會畫畫、紡紗,用一種很特殊的編織法,編著繩子,小時後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,加減跟著學,母親都會笑我編的很醜。」
「嚴父慈母?」
「他們都很好,鄰居說我父母都是很溫柔的人,但父親一旦握住刀,就會變得很嚴肅,他非常的熱衷於居合道,從小就學習。」
「現在能有這樣專精於技術、武術的人已經不多了,特別是不大眾的武術。」
藏君點頭也認同這點。
「你喜歡居合道嗎?」
我問他的時候,藏君瞇著眼睛看著窗外雨幕點頭,他撐著頭的手換到了下巴,摸著唇邊的疤痕,這個反應讓人知道他在思考些事,我又問:「那有沒有去學?」
「嗯,」藏君的聲音很平穩,「拿到屬於自己在軍中的身份證後,我們有很多課程,你會發現一間軍營比你想像的還大,大的幾乎像是一間學校和軍營的結合體,如果在周圍蓋起圍牆,就算我們不出去,也可以在那裡過完一輩子,我跟我的“同事”除了司令給我們排下的特殊課程,其他還有授很多的課,可以自由去選,就像上學一樣,只是我們不學學校裡教的那些,日語、英語、古文、生物……都不重要,他有劍術課程,小時候跟著父親學的都還記得,所以起步並不困難,我本來還想選修弓術,但是沒有名額了。」
「這些學習是為了幫助你成為一個更好的士兵?」
「是幫助你殺更多的人。」藏君說。
「殺人之後會睡不著嗎?」
「不會。」
「我是指第一次殺人的時候。」
「我只感覺到痛快。」
「痛快?怎麼樣的痛快?」
我換了交疊的腿,以免左腿發麻,藏君回答時毫不猶豫,眼也不眨,他沒有說謊,問良心都沒有愧疚之感。
「復仇的痛快感。」藏君拿起茶杯,「殺人的感覺很好,有的人不小心失控殺了人,他錯了嗎?也許、或是沒有也許,他們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解決他們心裡無法忍受的事,我們擁有決定對方命運時,會感覺充滿了力量、掠奪、成就,最後就是痛快的一個個處理。」
「那麼你覺得,在過去這樣的教育與工作環境下,是否成為造就現在的你極大的一部份原因和可能性?」
藏君喝著熱紅茶沉默下來,我坐著等他回應比往常還要久,他放下茶杯什麼也不看不出情緒,良久才拋了一句:「沒有司令,就造就不了今天的我。」
「這是你失眠的原因?」
「也許。」
「你很痛苦,你知道的。」
「也許等想做的事情做完,就不會那麼痛苦。」
「想做什麼?」
「不是我就是他們,二選一。」
我見他張開了手掌慢慢握起,金色的目光盯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指,與常待在室內的手不一樣,這是真正殺過人、發動過戰爭的手,只要他想,為什麼做不到。
「藏君,你知道有句話叫,寧可天下人負我,不可我負天下人,你是哪一種?」
「我總是在負人,已經不差誰了。」
「你有想過生化武器背後的來源嗎?也許並不完全是政府軍所為。」
「當你無路可以發洩,你只會選擇別人給你走的路,儘管真的那麼的不完全信任,但這也已經是你能相信的事。」
「你的朋友們也如此想?」
「他們不在乎是不是政府軍的操控,當年砲彈的清掃作戰是事實,為了這個才打擊政府軍。」
該說固執嗎,或是偏執到幾乎改變不了的執著,人陷入絕望的時候只會相信唯一給予希望的指示,藏君錯了嗎,我不覺得,但他也不是完全對的。
「就這樣吧,」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,「雨剛好也停了,下次見,醫生。」
我坐在沙發上見他套起外套,也沒有問他是否被戳到痛處,他拿起黑色的雨傘走出房屋,很快的在他離開一會兒又飄起了細雨,一切都被掩蓋住了。
「下次見,藏君。」